□ 路来森 白石老人,画有一幅画,谓之《柳树》:柳树一株,主干屈曲,老皮皴裂,瘤节凸显,老干上,分生出柳枝数根,一蹿入天,然后,细细的柳条,披散而下,枝条婆娑,一树秀润。高枝上,禽鸟数只,迸发出鲜明的活力。 于是,我想到了自己的家,自己曾经居住多年的乡下老家。门前有湾,湾边有柳。春晨,推门迎新,新柳吐翠,禽鸣盈耳。各种各样的鸟儿,在树上跳来跳去,叽叽喳喳,好一幅“柳禽戏春”图。 站立大门外,春风拂面,快意无比。首先是那柳色的绿,真绿,是一种嫩嫩的绿,是一种翠翠的绿,柳条披拂,丝丝垂落,感觉那绿,简直就是在流淌,丝绦如瀑,惊艳人的眼目。清风吹拂,柳丝袅袅,如少女腰肢摆动,万种风情。 晨阳照拂,柳枝上晴光闪烁,水波一样滑动,绸缎一般丝滑,跃金似的灿烂。 我凝视着柳树上的禽鸟。麻雀最多,总有几十只,甚至上百只,叽叽喳喳,搅成一团,晴空中,仿佛正有碎屑铺天而下;我觉得,时光碎了,碎成一树金屑。成群的麻雀有时会霍然飞起,如一团云,滚动着向远处飞去,可是,飞不多远,却又突然回转,栖落柳树,于是,一柳的斑点,一柳的散乱,一柳的明灿,一柳的灵动。 几只黄鹂,隐身于柳枝间。你很难寻得它们的芳踪,它们,身体太过小巧,羽色太过本色,是一种本然的柳黄色,与柳色浑然融为一体。寻寻觅觅,几经搜索,或许,也能发现它们的踪迹:黄鹂,一直在跳,上蹿下跳,从一根柳枝跳向另一根柳枝,边跳边叫,以音乐的节拍,来配合身体的舞动,是如此和谐,又是如此完美。黄鹂的叫声,清灵、秀气、锐利:嘀啾,嘀啾,嘀嘀啾……两个短音之后,迅速拉出一个长音,余音袅袅,经久不绝。这个经久不绝的的长音,仿佛是对柳条的一种声响演绎,有一种极其婉约的风情。 花喜鹊,只有两只,也许是夫妻,总喜欢站立枝头,而且,一定是一棵树的最高枝头,本性使然。花喜鹊,是喳喳喳地叫的:喳,喳喳,喳喳,喳喳喳……姿态傲慢,声音清脆、嘹亮,一身光滑的羽毛,在春晨,晴光熠熠,以“明灿”二字形容不为过。 “时禽过我柳,清喙动鸣瑟。”宋人张耒之诗意,诚如是也。 又想到白石老人。当年白石老人居住在老家时,房屋谓之“星塘老屋”。我推想,星塘老屋前,一定是植柳的,而且还一定是垂柳,所以,白石老人才能画出《柳树》那样的画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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