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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/04/19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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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辈子的记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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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不会做菜,可他调制的特色风味茄子,却令我终生难忘。 上世纪70年代末,我恰逢在乡里读中学,对乡驻地的地形非常熟悉,过麦时间不久,家里用新麦面粉蒸了“一拉面”卷子,让我送给在乡联中看门的父亲“尝新”。 在乡政府西南侧一处荒坡上,4座并排的新校舍刚刚挂上瓦,因收麦工地上放了假,偌大的山坡上只有父亲一人,接近晌午的三伏天,阳光白花花地耀眼,此起彼伏的知了叫声越发使人燥热。从家里到父亲看门的工地有4里多地的路程,到时汗水已湿透了我的上半身。父亲让我到树荫底下乘凉,尔后进屋拿出个粗瓷白碗和一把南泥茶壶,边走边将凉透的茶水倒进碗里,说这水解暑。 多少年过去了,这熟悉的一幕,始终定格在我年少的记忆里。 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,父亲进屋、出屋,把卷子晾在盛饭用的荆条筐里,把烧开的水倒入暖水瓶里,来回往返,一层亮晶晶的汗珠附着在他黑黝黝的脊背上,清晰可见。 在乡下老家,有句“穷人的冬天格外冷”之说,其实穷人的夏天也一样难熬。父亲说句“吃了饭再走”后,便拎着只提水泥灰的小皮桶,到工地一侧的小菜园里摘茄子和辣椒。不长时间,父亲回来时已是大汗淋漓,像是刚从水窖里走了一趟。 对于一个只会在土里刨食的大男人,做个相对复杂或者有创新内涵的菜肴,无疑是逼他绣花。但父亲在做风味茄子这道菜时却显得十分娴熟,他先是将茄子放进柴火炉里,用火炭灰培盖起来,说得半个来小时才透烂。趁着这个空当,他把辣椒清洗切成碎末,没有捣蒜的蒜臼子,就用白碗代替,好像是使用菜刀把当作蒜锤子,器具不顶对,只能一次放一点辣椒碎末且轻轻捶打。茄子烧透,置入凉水中浸泡,先是提着茄子的蒂把,剥去黑糊的外皮,再用筷子插入茄子顺势将其划开,放入盆中用清水拔凉,再将条状的茄子反复挤攥,去掉水分的茄子浇上加入老醋的辣椒泥后,进行反复搅拌,并不时尝尝咸淡。一会儿工夫,一份软烂入味、清新爽口的特色风味茄子便大功告成。 那顿晌午饭,父亲见我吃得卖力,自己倒了一茶碗地瓜干烧酒,几口下肚汗珠便从前额上流下来,脸上堆满了笑。 父亲自幼失去父母,跟随叔婶长大,年轻时能吃饱已是十分难得,故养成一个习惯,对生活没有多大奢望,但十分要面子。听村里老人讲,大年后他出门曾用猪大油涂抹嘴唇,让别人觉得他吃得不错。这样的轶事,使我想到明代诗人唐伯虎《除夕口占》那首诗:“柴米油盐酱醋茶,般般都在别人家。岁暮清闲无一事,竹堂寺里看梅花。”在除夕,囊空如洗,不能度岁,可唐伯虎能吟诵这样的诗句,犹如父亲用猪大油涂抹嘴唇掩盖窘迫的日子。 此心态,融入父亲生活的方方面面。对许多事,他不计较、不争论,即便在生活的最低谷,也举止豁达。 1947年6月,在国民党重点进攻沂蒙山区时,父亲根据县委的部署北上转移,刚到潍坊地区就传来家乡解放的消息,回到村里后不久,他挑起了村政治指导员(村支部书记)的担子,抗美援朝、土地改革等工作做得风生水起；父亲还找到省水利厅请来打井队,给村里钻出300多米深的机井,解决了建村以来人畜用水困难的问题,“幸福水井”令村“光棍连”当年土崩瓦解；建党80周年时,省委、市委慰问老党员,已病卧在床且不能言语的父亲比划着,从慰问金里拿出100元让我们到村里给他交党费…… 父亲的洒脱,犹如他调制的风味茄子,虽少了加酱添味的元素,但烧透的茄子和新鲜的辣椒叠加,却衍生出另一种天地,鲜香无比。 时光荏苒。在弱冠之年我离开了家乡,辗转于不同的地方,自是食用过诸多风味菜肴,但父亲做的特色风味茄子却成为我一辈子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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