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马海霞
我上小学时,每逢夏天快结束,铁锤大爷会招呼胡同里的叔叔大爷去山上喝酒。
铁锤大爷是个石匠,除了种庄稼还采石头贴补家用。他爱玩,盛夏时节,喜欢扛着他的长竹竿上坡干活,歇息时,从兜里掏出麦粒,放嘴里嚼成面筋,将面筋缠在竹竿细头,去树下粘知了。晚上别人在家里乘凉,他则拿着手电筒去树林里照蝉蛹。白天晚上都琢磨蝉事儿,收获自然不小。
铁锤大爷也不小气,他会在夏末时节,选个吉日,请大家打牙祭。酒肴他准备,将家里腌制好的知了和蝉蛹拿出来,放油锅里一煎,“山珍”便出来了。
铁锤大爷出酒肴,其他人带酒带茶。酒是自家酿的粮食酒,茶是最便宜的茉莉花茶。到家附近的山上,找块大石头将酒菜摆上,一席人便开喝。我们小孩子另开一席,一人抓一把蝉蛹,吃完了再去抓。
夏尾的乡村傍晚,蝉鸣和蛙鸣响成两片,一边是蝉鸣,一边是蛙鸣,此起彼伏,一声高过一声,飙起高音来,谁也不服输。喝酒的叔叔大爷,声音也高了起来。
伴随着一次次的“夏尾”宴,胡同里的孩子都长大了。我们这条胡同,走出来6个大学生,大部分人搬离了胡同。
那些夏尾在月光下吃“山珍”的记忆,浸染在岁月光阴里。因为有太多共同记忆,胡同老邻再见面还是很亲切。
我到了一定年龄,才明白铁锤大爷为何在夏尾攒局。农人最好的庆祝就是老友坐在一起喝点小酒。“山珍”谁不喜欢吃呢,既能打掉馋虫,又营养丰富,最关键向大自然伸手,一分钱不用花。夏天,去野外凉快又随意,吃喝玩乐顺便看看风景,烦恼的事儿倾诉出来,大家互相安慰,内心的烦恼也被抚平。柔和的月色中,再畅想一下未来,生活的希望便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而来。
“夏尾”宴是胡同老邻对自己挺过夏天的一种犒劳,也是大家送别炎热夏季的一种方式。蝉是托起这场聚会的最大功臣。40年前,生活还不富裕的农村,老爷们想攒局喝酒,只要别动家里的票子,就不会被主妇们数落,大可大摇大摆去赴宴。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小到一条胡同都有自己的脾气和秉性。我们这条胡同,街坊四邻都没读多少书,他们老实、怕事,甚至还带点儿窝囊,但他们个个吃苦能干、团结友善、热爱生活。
我是胡同里长大的孩子,如今再踏进胡同,心头还会冒出亲切和温馨。胡同虽窄,但让人心里敞亮宽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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