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公爹
□ 孙建萍
朱自清先生在《背影》中写他的父亲在车站蹒跚爬上月台给他买橘子。“他用两手攀着上面,两脚再向上缩；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,显出努力的样子。”每每读到此处,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公爹的身影。
公爹是地道的农民,身材高大魁梧,是一位庄稼地里的好把式。夫君只兄弟两个,没有姐妹,公爹、婆母待我们两个儿媳妇如闺女一般,一点也不外道。记得我刚嫁进婆家没几天,有一回桌子上不知怎么弄了一摊水,公爹就指着我说:“老大媳妇过来擦干净。”当时我的心里有点别扭,甚至有点厌恶他。后来相处久了,知道公爹就是心直口快、不加掩饰的人,但他疼孩子的心却一直是火热的。
我有神经衰弱、入睡困难的毛病,吃了好多药总不见效。公爹听说干艾叶做枕芯有助睡眠,于是便赶着艾草最汁丰叶茂的时候,去田间地头采摘了好多。拿回家在日头下翻晒干透,再填在枕芯里。这些年枕着艾叶枕头,失眠的毛病竟渐渐好了。
婆家在潍坊昌邑市,离我们博山有两百多公里。每次回老家,公爹总要给我们准备一大桌子菜。在众多菜肴里,我最爱吃的是凉拌杏仁。公爹用翠绿的葱叶点缀在杏仁里,愈发显出杏仁的白净和那心一样的好看形状。夹几个放进嘴里,越嚼越香,满满的亲情味儿。
每年杏子成熟的时候,公爹和婆母便去杏园捡拾那些掉落在地或者被鸟儿啄食过的杏儿。捡回家后剥去杏肉、抠出杏核,清洗晾晒,等到我们回家做给我们吃。
那年腊月底回家正好碰见公爹和婆母在砸杏核。公爹微胖的身子坐在小马扎上弯曲着腰,把杏核放进事先在木板上凿好的小窝里,用小锤子一个一个地砸开杏核。砸一会儿,公爹就直直腰,摸摸脑门上的细汗,再从开裂的杏壳里抠出杏仁。有时一个不注意,砸开的不规则的杏壳的尖棱就会扎进公爹皴裂的指缝里,公爹也不怨恼,只是把指头放进嘴里稍稍含一含,吸一吸渗出的血水,然后弯腰继续砸杏核。一起一伏间,他那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中闪出银银的亮光。
如今公爹已经仙逝了,腿脚不便的婆母也捡拾不了落杏、砸不了杏核了。春节回家望着丰盛的年夜饭,只是少了那道凉拌杏仁。
朱自清先生回忆父亲说,“在晶莹的泪光中,又看见那肥胖的、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。”其实,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背影,而我的心里始终藏着公爹砸杏核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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