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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 腊八姐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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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 至味腊八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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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 腊八粥里的思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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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/01/18
朗读

腊八姐姐



  腊八姐姐
  □ 李萨
  腊八节的北方农家屋里是清冷的,堂屋中间的小土炉只在做饭的时候是红火的,伴着饭菜的味道,之后,红火渐渐暗淡,晚上睡觉前就被厚厚的煤封住,只能保证将火种续命到第二天早上。
  农家屋里的一切也是冰凉的,包括橘子,腊八晚上的月亮就是一个这样冰凉的橘子瓣,颤抖地挂在深蓝的夜幕上。
  橘子在腊八是没有的,它大概是被我从春节穿越过来的。八种谷物、豆类和枣熬成的腊八粥,那时候也是没有的,甚至连腊八蒜都略显奢侈。
  腊八相比春节,犹如首饰之于新衣服,在为吃饱饭挣扎的日子里,新衣已然奢侈,首饰当然可有可无。
  腊八在我心里,只是姐姐的生日。
  姐姐有很好的胃口。冬天农家屋里放着的橘子,对我来说凉气是透心的,姐姐则完全不在意;年节里的黄米糕黏腻无比,我看一看都觉得胃要被粘住,姐姐觉得那是超级美味,对于偶尔出现的黏稠堪比黄米糕的腊八粥,姐姐也有无限的兴趣;过年过节,上中学的姐姐就能跟大人学做香酥的鸡蛋面皮、炒酥脆的咸味花生、炸好吃的油条……姐姐的胃,能容纳五光十色的美味,又能用自己的想象和巧手把五光十色变成现实。
  虽然只比我大两岁,姐姐和我很不一样。
  小时候我一直羡慕着漂亮的姐姐,总跟在她身后,去附近厂矿的职工公共澡堂洗澡时也是。腊月里,公共澡堂里人特别多,水也很热,进去一会儿就看不清谁是谁了,白花花的肉林里,我找不到姐姐。哗哗的水声,裸体女人们有些猖狂的聊天的声音,淹没了我。
  难得进一次澡堂,女人们总要待够了才出来,于是人越多的时候,洗得越慢。首先要洗头,冲洗好几遍,头皮都被烫红才算完。随后把身上的灰泡起来,用搓澡巾使劲搓,等污垢一条一条被搓得像豆虫一样扭曲着滚落到地上,再去水龙头下冲干净,然后重复两三遍。
  我抢不到水龙头,只能仰着头看着等着。
  姐姐总能从白花花的大人们中间找到缝隙,钻到高高的水龙头下面,像大人一样把自己洗干净。之后抓过头发都还没湿透的我,放到水龙头下,粗暴的热水立马就砸到我身上。洗头发、搓澡,不大的姐姐拉着更小的我,在白花花的人堆里钻来钻去。洗澡流程很快结束,我们便从热水间出来,浑身冒着热气,开始穿衣服。随后,两人告别澡堂,头发上滴着水,很快结成冰,刺猬一样一路走回家。
  我和姐姐上同一所高中,我上高一,姐姐上高三。那一年,姐姐自己设计了一套裙子,找裁缝做出来。白色上衣有蓝色娃娃领,袖口处也加了同样蓝色的装饰,配上蓝色A字长裙,穿在削肩细腰高挑的姐姐身上,青春勃发的美,清新而灼热。
  她的同班同学——一个家庭富裕的女生马上跟着做了完全一样的一套。下午放学时分,细瘦高傲的姐姐和她微胖的女同学推着自行车走在校园里,自行车白亮的辐条折射着夕阳的光芒,一圈又一圈,像追光灯一遍又一遍打在漂亮的女主身上。一众男生的叫声和嘘声,在裙裾飞扬的女生身后响起。
  很久以后,终于有一天姐姐同意我穿她的套裙,就有我班男生问我,那个穿同样衣服的高三女生是你姐?
  1990年搬进新房之前,我们一家五口人挤在两间小平房里,我和姐姐通腿睡一个被窝一直到高中。我的脸旁边,就是姐姐的脚。姐姐的脚细又长,大脚指头比其他脚指头长出好大一截。冬天,姐姐脚凉,总要把脚贴在我身上,我烦的时候就使劲打姐姐伸过来的脚,偶尔,姐姐被打醒了,迷迷糊糊地说:妹,你还没睡?
  通腿睡的时候,我发现了姐姐腿上莫名出现的白点,一开始很小,慢慢地白点周围有一圈发红,白点上还会掉下皮屑来。之后,胳膊上也出现了。后来我们知道那叫牛皮癣,一种极为顽固的皮肤病。
  姐姐没考上大学。之后干过车工,在加油站当过加油员,开过菜肴店,都没什么结果。她腿上的牛皮癣,很快由小白点连成片并且蔓延全身。爸爸带她四处求医,吃过无数的药,打过数不清的针,甚至找了很多偏方,终究也没什么效果。
  放学回家后,偶尔我会见到姐姐撸起裤腿,在腿上抹各种药膏,细长的腿上几乎没有了白净的肉色:银白色的皮屑,皮屑周围一圈红色,有的皮癣被挠到流血,之后结痂成褐色,还有黄色的和棕色的药膏。
  我的眼前场景错乱,我的心坠落悬崖:这还是那个裙裾飞扬的高三女生吗?这还是那个骄傲、倔强而美丽的姐姐吗?是谁在姐姐身上贴上了丑陋的狗皮膏药?是谁破坏了我那样羡慕的仙女?
  看着姐姐,我不敢说话。
  抹药膏的时候,姐姐也不说话,有时她会疼得龇牙咧嘴。嘶嘶的疼痛声里,我仿佛看见姐姐青春的骄傲被一点点刺刺啦啦地扯下来,扔进无底的黑洞。
  姐姐再也不敢穿裙子,甚至不敢谈恋爱。
  此后,我和弟弟相继复读一年后考上大学,家里负担陡增,姐姐和妈妈起早贪黑摆地摊卖起青菜。每个月15号前后,姐姐跑邮局给我和弟弟汇款。
  我上大三那年,姐姐结婚了,姐夫是同一条街上窑货(陶瓷)摊摊主的独子。他不嫌弃姐姐的牛皮癣。
结婚之前,姐姐还特别给我和弟弟定做了一套西装,让我俩气派地送她出嫁。
  结婚后姐姐依然和妈妈摆摊卖菜,依然每月15号给我和弟弟寄生活费。
  暑假我放假回家,跟着妈妈去卖菜。早上天不亮就拉着空的地排车去批发市场,再拉着装满菜的车到市场,摆好菜品,招徕顾客,算账,不断地整理被挑乱的青菜,直到晚上收摊。几天下来,我就招架不住了。
  妈妈和姐姐一起卖菜,姐姐的角色像军师:今天要从批发市场进什么菜、多少斤,要卖多少钱一斤,下午剩下的菜要怎么降价处理,多数时候姐姐拿主意。我替姐姐班,打乱了原本密切的角色配合,连生意都不好了。
  我无力而感慨。不知道和我年龄相仿的姐姐,如何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路边,熬过这一天天的日落和风雨;如何在日渐衰老的妈妈旁边顶住生活的压力,让妹妹和弟弟无忧求学;又如何在她的青春里,想象自己的未来。
  2000年,姐姐的儿子出生,三年后,姐姐久病的婆婆去世。儿子不怎么爱学习,姐姐为此操碎了心。没几年,姐姐的公公又瘫痪在床,全靠姐姐姐夫两人照顾。
  现实如文火熬煮,烤在姐姐心上。
  腊八出生的姐姐,仿佛掉进了腊八粥里,那曾经饱涨的青春的期盼,像腊八粥的米和豆,经过无限的煎熬而涨裂、爆浆,成为黏稠的一锅,看不清楚,也无法挣脱。
  如果姐姐当年也像我和弟弟一样去复读,说不定也会考上大学,过上不同于现在的日子。对姐姐心怀愧疚的我,常常会做这样的设想,但姐姐从来没有在我和弟弟面前抱怨过。
  我的设想,姐姐一定也无限纠结地想过,那些曾经跳跃的火苗,不知道灼烧过多少次,姐姐每一次把它们压住以致最后熄灭,不知要经过多么焦灼的搏斗。我不曾和姐姐仔细讨论过这样的问题,姐姐也从来没和我说过这样的假设。我们姐妹之间,不是无话不谈的闺密,甚至有些隔阂。但我对姐姐,却有无限的信赖和感恩,她熄灭心中的火,点亮我前行的灯,更像我的长辈和妈妈。
  毕业工作后第一个春节,我给姐姐买了一双皮鞋,穿在我曾经打过的她瘦长的脚上。她或许不知道我的心思。我也没说。
  姐姐不卖菜之后,应聘成为超市理货员,后来慢慢升职。儿子职业院校毕业后,头脑灵活,踏实肯干。姐姐很欣慰,决定退休之后给想创业的儿子帮忙。
  半生倏忽而过。小时候那些温暖美好的梦想,一路穿越、变形,成为硬邦邦的现实,只有腊八的月亮,还是橘子瓣一样挂在冰冷的夜幕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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