盂城驿的蒲松龄像
蒲松龄的高邮情缘
□ 莹珍
吸引我去高邮的,当是作家汪曾祺。这里是作家的家乡,也是他的文学故乡。喜欢他的散文和小说,特别是他那种纪实体的小说,里面的角色几乎都是来源于家乡的人物原型。北宋时,高邮出了写过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”的词人秦观。所以就有了“古有秦少游,今有汪曾祺”之说。但在高邮的盂城驿,我遇见了我们家乡的名人——世界短篇小说之王蒲松龄。原来,蒲松龄与高邮,有一段难以割舍的情缘。
据《高邮州志》记载,公元前223年,秦王嬴政在这里筑高台,置邮亭,名秦邮。因其地四隅洼下,城基独高,又称高邮,是全国唯一以“邮”命名的地方。盂城,高邮的别称,取意于秦观描写家乡“吾乡如覆盂”的诗句。盂城驿,位于京杭大运河畔的高邮南门大街馆驿巷,始建于明洪武八年(公元1375年),现在是全国规模最大、保存最完好的古代驿站。包括盂城驿在内的京杭大运河已经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。
康熙九年(公元1670年)八月,刚过而立之年的蒲松龄,应同乡好友、宝应知县孙蕙(字树百)之邀,来到宝应做幕宾。次年三月,孙蕙调任监理高邮州署,蒲松龄作为幕宾同往,驻留盂城驿管理驿务。从宝应到高邮这次远游,是蒲松龄一生唯一一次走出山东。蒲松龄在幕一年多时间,代孙蕙案牍,拟写书启、文告等90余篇,协助孙蕙为百姓做了许多善举好事,助其赢得了政声。
从顺治至康熙初年,高邮水灾连年,盂城驿已濒临倒闭。孙蕙深感压力沉重,要蒲松龄代写呈文上报扬州府。蒲松龄在呈文中真实反映了驿站面临的困难,指出治邮松弛、扰民害民的弊端。他写道:“头站一到,家丁四出,鸡犬不宁”；“夫船有供应矣,而又勒索马匹；廪给有矣,而又勒索折乾。稍不如意,凶焰立生,轮鞭绕眶,信口喷波,怒发则指刺于睛,呵来则唾及于面。”上面虽然规定严禁大吃大喝,而过往的上级官员定要美味佳肴,索取各种特产。至于那些生活在最基层的驿卒、马夫、水夫则更为困苦。蒲松龄在呈文中大声疾呼:“救一线危驿。”1986年,上海古籍出版社在重编《蒲松龄集》时,经过认真考证,将这篇呈文算到蒲松龄名下,并起名《高邮驿站》,这篇呈文被收入《蒲松龄集》,成为深入研究蒲松龄、研究高邮驿站的珍贵资料。
蒲松龄和孙蕙来到高邮的这年夏季,清水潭又决口了,蒲松龄和孙蕙为此寝食不安,多次到清水潭查看灾情,蒲松龄写下了《清水潭记》等诗文。在诗文中,蒲松龄表达了自己要像“精卫衔石”一样把清水潭决口堵修好,从此“千秋万世不为灾”。在官民的共同努力下,清水潭决口终于被堵住。
蒲松龄与高邮的情缘,还体现在《醒世姻缘传》中。《醒世姻缘传》一百回,一百万字。徐志摩誉为“是一幅大气磅礴一气到底的长江万里图”。该书第88回“薛素姐送回明水,吕厨子配死高邮”,详细描绘了盂城驿监房里不为世人所知的种种内幕。高邮州的盂城驿有接待来往官员、传送文书、监狱管理的多种功能。蒲松龄管理驿务的这段经历,对驿站的驿务、内幕洞若观火,对驿丞、邮差的生活鞭辟入里,无论是在《聊斋志异》中以小说语言的绘声绘色,还是在呈文中的入木三分,都与《醒世姻缘传》的描写相吻合,因此胡适用六年时间考证作者西周生就是蒲松龄。
蒲松龄这次远游的所见所闻,也为他日后创作小说《聊斋志异》提供了大量写作素材。他依据当地的风土人情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,其中收入《聊斋志异》的就有36篇之多。特别是在这里,蒲松龄结识了他一生的红颜知己顾青霞,这对他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顾青霞原是扬州一名才貌双全的青楼女子,后被孙蕙纳妾并遭冷落,蒲松龄对她产生了爱慕和同情。他为顾青霞写了大量诗词歌赋,其中有《赠妓》《为青霞选唐诗绝句百首》《听青霞吟诗》《贵公子》《梦幻八十韵》《西施三叠》《伤顾青霞》等。我们来欣赏一首《为青霞选唐诗绝句百首》:“为选香奁诗百首,篇篇音调麝兰馨。莺吭啭出真双绝,喜付可儿吟与听。”想不到,蒲老的爱情诗竟然写得如此香艳。
蒲松龄还以顾青霞为原型创作出许多凄美的爱情故事,如《娇娜》《连锁》《连城》《宦娘》《绿衣女》《葛巾》《红玉》等。其中《娇娜》篇,即写一对相互暗恋的男女孔生与娇娜,在一种类似的情感关系中苦苦挣扎,思念着对方,但自始至终也没有结合。蒲松龄在文尾特加评论:“余于孔生,不羡其得艳妻,而羡其得腻友也。观其容可以忘饥,听其声可以解颐。得此良友,时一谈宴,则色授魂与,尤胜于颠倒衣裳矣。”有人评价,他将男女情欲写得如此清泠、干净,描写了人类复杂的精神之爱,实乃中国第一人。
登临盂城驿高高的鼓楼,眼前就是始建于春秋时期著名的京杭大运河,它是高邮城与高邮湖的分界线。运河中央有始建于唐代的镇国寺,耸立着高七层的砖塔,这就是镇国寺塔,也称西塔,被誉为南方的大雁塔。京杭大运河贯通海河、黄河、淮河、长江、钱塘江五大水系,串起了团泊洼、东昌湖、微山湖、骆马湖、洪泽湖、高邮湖、瘦西湖、太湖八个湖。当年的蒲松龄,就是乘坐客船从大运河上漂泊荡漾,来到宝应和高邮的。
如今的大运河依然奔腾不息,宽阔的河面上,成串的货船缓缓行驶着。大运河像一条穿越古今的时光隧道,记录着两千多年的历史辉煌,也流传着运河两岸多少寻常往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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