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吴天阳
祖父一辈子都在和树打交道。
阳春三月是祖父最忙的时候,这个时候祖父不但要去出售苗圃里已经长大的树苗,还要采条、插穗,集市上祖父与买树苗的人经过一阵讨价还价,祖父便不舍地将车上的树苗递给那些买树苗的人。
等回到家,祖父便开始挑选粗壮的树种进行采条。对树种的选取祖父极为固执,他认为只有经历过多年风吹雨打的大树明条培育而成的树苗,才能经历雷劈电砍屹立不倒。祖父的话时至今日还印在我的脑海里,随着时间的消逝愈发清晰。祖父选取种苗时,宁愿多跑几个地方,也不愿在一棵树上多取。我不知道没上过学的祖父听没听过“斧斤以时入山林,材木不可胜用也”这句话,可我坚信祖父他一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,否则他取种苗时,怎会如此小心?祖父明白“肥水是树苗生长好坏的根本保证”。浇水那天,天不亮,他就拿着扁担,一担担去给树苗浇水,浇完水祖父就坐在垄上,仔细地瞧着那一棵棵枝条。回到家去,祖父的心牵挂的也还是苗圃,他打开电视一遍又一遍听家乡电视台的天气预报,天气越不好,祖父往苗圃跑得越勤。等到幼苗定了株,祖父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,他不用那么担心幼苗会被暴雨拍倒了。幼苗定株后,祖父便开始除草松土、摘除树苗多余的幼芽,这个事情祖父要做三次,三次过后,树苗已经和膝盖一般高了。祖父将预防病害的药给树苗打了两遍后,终于没那么忙了。
我没想到,那年春天,树苗还没有来得及卖,祖父便走了,永远地走了,走得那么快,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。我和父亲在他去世前那周,回去看他,帮他在苗圃里除树苗。祖父喜滋滋地告诉父亲:“你不是要买车吗?等卖完了这点儿苗,我给你拿个五万……”祖父一生中对谁都很大气,可偏偏对自己除外。去集市上卖树苗时,他从未在集市上吃过一碗饭。从家里带几个馒头、一大瓶开水,这就是祖父的午餐。
祖父是一棵树,一棵我终生都需要仰望的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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