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高勇
那年春节,随父母回老家走亲戚,路上遇到村里邻家大哥。多年不见,倍感亲切,脱口而出喊了他一声乳名“双六儿”。不想正和父母相见甚欢的大哥立即收住笑容,高声回敬我一声“大伢头”。
大哥彼时已为人父,村中才俊,为尊者讳,不喊乳名,是人情世故。只是我小时叫惯了大哥的小名,却忘了他的学名。
村人从小就有一个乳名(也叫小名),爹娘天天唤在嘴边,左右村邻耳熟能详,没有不知道的。尤其是童年小伙伴,从小一起玩泥巴,彼此无间,不存拘泥,相呼小名,更是很自然的事。村人取小名很随意,大多是小字当头,有照着长相叫的,小黑、小胖、小眼睛,什么明显叫什么,也算是一种绰号。有看什么顺眼就叫什么的,比如小花、小雪、小荷、小燕子。老来得子了,自然金贵,就请个算命先生,根据生辰八字,看看命里缺什么就叫什么。鲁迅的朋友少年闰土,就是闰月生的,五行缺土,所以他的父亲叫他闰土。村人还有“名字贱叫好养活”的说法。司马相如的小名犬子,王安石的小名獾儿,大约就属此类。
二姐的儿子已二十多岁,她仍改不了口,左一句右一句叫小名。没办法,这是她做母亲的特权。
邻家大哥一家排行五个,小名都是按出生时奶奶的岁数取下来的。七二是我的同学,童年的我们经常一起跟着他的大哥,用竹笼子在田沟里抓鱼,顶着荷叶在池塘里游泳,倒骑着木凳在冰面上滑滑轮,多少童年的欢乐伴随我们成长,也一起“双六儿,双六儿”地叫成了习惯。
村人直到上学时才会有正式的学名。老一代人中,多按一个大家族里辈分取的,比如“文”字辈的,名字中间必有一个“文”字,文平、文正、文清、文强等等,这样的重名自然也不会少。现在的人不再像过去那样群居一处,也失去了按字排辈的必要。取的名字越来越不拘一格,更是五花八门。
《礼记正义》中称:“幼名,冠字,五十以伯仲,死谥,周道也。”古人出生三个月开始有名字,也就是小名。到了二十岁,弱冠之年,成人了,又要取个字,相当于现在的大名,同辈人之间,这时就要称其字,不能再呼小名了。到了五十以后,年老了,又不再称其字号,按其家中排行称呼,人死了有谥号。人生不同阶段都有相应的称呼,这就是世俗礼仪。
想当年,刘裕金戈铁马,气吞万里如虎,创立了南朝百年未有的统一局面。少年的他曾住在寻常巷陌里,一样的草树,一样的斜阳。人们口口相颂,念起他的小名寄奴,就如同在谈论一个邻家小孩。
一声小名,叫起来亲切,听起来顺溜,透着乡音,藏着乡情。多少刻骨铭心的记忆,都随着这一声呼唤,又回到那魂牵梦绕的童年乡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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