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张红帆 有关鱼的记忆,在我高三那年春节,被父亲烙在了我的脑海里。 那一年,病了大半年的奶奶去世了,治病需要花钱,父亲忙于护理奶奶耽误工作也被扣了不少工资。打工两年刚能帮家里减轻一些压力的哥哥又准备结婚。上初三的弟弟和我,两个毕业生花钱也大幅增加,家里本不宽裕,这下更加拮据。 父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,人也变得沉默寡言,整天闷着头,在单位和家之间不停地穿梭忙碌。我有些担心,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,只能在周末多替家里干点活。这时候他总是严厉地嚷我:“做你的作业去,管那么多闲事干啥!毕业班,别影响了学习!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,腊月二十五,我放寒假了,收拾好行李,带着寒假作业和三好学生、优秀班干部两张奖状,骑上自行车,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一路狂奔,下午四点多就回到家中。 看见我进门,母亲忙着喊我:“冷不冷?先过来烤烤火。有炸丸子,想吃啥拿啥。”我应了一声,随口说:“我爸呐?”母亲的脸便沉了下来,嘟囔着:“吃过中午饭就不见人了,谁知道跑哪了。也不看看家里忙成啥!” 正说话间,门被一股寒气推开,父亲推着自行车,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。他的全身被棉大衣裹得严严实实,棉靴湿透了,裤腿处到处都是泥,右膝盖处的裤子脏兮兮的,湿了一大片,还有划破的痕迹。我急忙迎上去,帮着父亲停好车子。 父亲把后座上鼓鼓囊囊的化肥袋子丟在地上,又脱下棉手套,去取挂在车把上的袋子。僵硬的手有点笨拙,摸索了半天,却没有解下来,我用力抠开袋子的绑绳,看见袋子里装着两条鲤鱼。鱼不大,但很新鲜,在袋子里甩动着尾巴,这让我激动不已。 上世纪90年代初,能够吃到荤腥就是很幸福的,吃鱼更是奢望。我盯着鱼,兴奋地问父亲从哪弄来的。父亲哈了一口白雾,疲惫地说:“今天去晚了,鱼卖完了,剩下几条都是死鱼。我只好跟着卖鱼的跑到鱼塘买了两条。”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,母亲接口说道:“今年家里经济紧张,杀只鸡就行。这么忙的时候,你跑了一下午就是去买这两条鱼?”父亲活动了一下手指,看了看我和弟弟说:“往年没有鱼也行,今年俩孩子都是毕业班,必须买两条鱼,预示着鲤鱼跳龙门。”我的眼角一下子湿润了。 大年初一中午,做好的两条鱼摆在桌上,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动筷子,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弟弟吃。我说:“爸,妈,你们也吃点鱼。”父亲拿着筷子的手一挥:“你俩赶紧吃,今年的鱼就是给你俩准备的。吃过鱼,可就要看你俩的表现了。” 30年过去了,我依然清晰地记得父亲欣喜若狂的样子,他拿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和弟弟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,在屋里边看边笑,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:“今年的鱼没白买!今年的鱼没白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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