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王国梁
我一向觉得,父亲是个心肠很硬的人。他不会像别的父亲那样,把儿女当宝贝一样疼。相反,他对孩子几乎是大撒手,有时让人感到他简直太狠心了。
上初中时,我在离家十里外的学校上学,平时住校。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,积雪很厚。星期一的早晨,我要骑车赶到学校。可大雪封门,寸步难行,我怎么去学校?父亲说:“推上自行车,走吧!路上的雪都被压实了,骑车没事。”我无奈,推着自行车出发了。一路步行,不知摔了多少跤,每次跌倒,我就一骨碌爬起来,继续走,感觉自己像个打不倒的不倒翁。人在无奈之后学会了硬撑,撑着撑着自己就强大起来了。就这样,我在天寒地冻中一路跌跌撞撞,终于到了学校。
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被父亲送来的。父亲们开着“突突突”冒烟的拖拉机,威风凛凛地送儿女来上学,让人艳羡。我像一只孤单的鸟,可怜巴巴地望着别人,心里不由怨恨起父亲来。他心太狠了,我家也有拖拉机,可他就是不肯送我一次。
考大学之前,我跟母亲聊天。我说:“妈,我万一考不上怎么办?”母亲安慰我说:“考不上也没事,你想复读的话就再复读一年,不想复读就回家,让你舅帮忙找个工作。”父亲在一旁听了,插话说:“考不上就回来跟我一起种地!”我听了这话,一肚子气,气呼呼地对父亲说:“我才不呢!”
父亲说话一向有分量,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。他这样说,等于断了我的后路。我只有破釜沉舟,奋力一战。早自习,我第一个来到教室；晚自习,我点着煤油灯学习,最后一个离开。反正我也不是被父母宠着娇生惯养的人,什么苦都能吃得了。最终,我顺利地考上了理想的学校。
哪家父母送孩子上学不是十八里相送一样,难分难舍。可是,父亲只是给我买好了车票,就让我只身去异乡上学。我那时候心里无比忐忑,连远门都没出过,这迢迢长路我如何能抵达终点?父亲丝毫不担心,大大咧咧对我说:“放心,火车会把你带到地方的。下了车就打听,鼻子下面有嘴巴,难不倒你!”硬着头皮,几番辗转,我终于到了学校。
学生时代的事,一桩桩、一件件,我都记在心里。我觉得父亲的心太狠了,把我当根草一样。私下里,我跟母亲谈起父亲:“我爸这人就是不疼孩子,对我们太狠。”我还把那一桩桩、一件件的事讲给母亲听。母亲说:“你呀,就是不了解你爸。他这个人心里越在意,表面上越表现得不在乎。他早就说过,孩子不能惯,要让他们吃吃苦,多摔打几次。你雪天上学,他早看过路了,说你能自己到学校。你考学时,他说你有惰性,得多激励你。你去外地上学,他也很有把握你自己能去……”母亲的一番话,让我明白了。仔细一想,我吃的那些苦,早就化成一种力量,让我强大起来了。原来,这个世界上的爱,有一种是以“狠心”的面貌呈现的。
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