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在“吊瓶”里的美味
□ 李秀芹
上世纪70年代,人们感冒发烧了顶多肌肉注射退烧针,所以,空吊瓶属于稀罕物。冬天,家里有个空吊瓶,灌满热水,用毛巾包好放进被窝里暖着,待被窝暖热,再脱衣躺下,比钻冷被窝舒服多了。
有一年冬天,父亲生病住院,我领着大儿子去医院看望。父亲正躺在病床上输液,我坐在一旁询问父亲的病情,儿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吊瓶。吊瓶里的药液快输完时,护士来换瓶,儿子问:“阿姨,能送我一个空瓶子吗?”护士答应了。儿子悄悄拽我的衣角,让我帮忙把吊瓶灌满热水,给外公暖脚。
一瓶热水,感动得父亲逢人便夸外孙懂事,护士听说后,又送了儿子四个空瓶子。儿子得了宝贝似的抱回家,一个空瓶子轮流暖一家人的被窝,央求我来年夏天用剩下的三个空瓶子做西红柿罐头。
那时村里只有喜胖家夏天做西红柿罐头,喜胖爸妈都是工人,家庭条件好。我见喜胖妈做过罐头:把空吊瓶清洗干净,再用沸水煮一会消毒,将西红柿切成小片塞进吊瓶里,倒入一点盐水,再把装满西红柿的吊瓶(不盖盖子)上锅蒸一会,取出后拧紧瓶盖。这样做成的罐头,可以保存到春节。
大儿子和喜胖是发小,常听喜胖馋他,说他家的西红柿罐头整整吃了一个冬天。那个年代,冬天除了白菜就是萝卜,能吃上西红柿简直算惊喜,足以勾起一村孩子的哈喇子。
丈夫见大儿子馋瘾犯了,便和他约法三章,若他天天帮忙干家务,明年夏天一定给他做西红柿罐头。大儿子那年才五岁,果然信了,天天扫地、洗碗、擦桌子,一天不落。丈夫遵守诺言,夏天西红柿便宜时买了一兜,又上镇医院托人要了三个空吊瓶,做了六瓶西红柿罐头。
罐头做好后,放置在大儿子睡觉的床下,他一天不知道往床下看多少次,生怕西红柿罐头长腿跑了。好不容易盼来冬天,丈夫又说,等大雪天才能吃。那年的雪下得特别早,刚入冬就飘了雪花,大儿子兴奋地钻进床底,摸出一个吊瓶。丈夫又塞回去了,说不是下大雪,是大雪节气时才能吃。大儿子眼泪都快下来了,丈夫说,罐头留着春节待客用,不节约一点能撑到春节吗?
好不容易盼来了大雪这天,大儿子取出罐头后,让我帮他把瓶盖打开,他把瓶子倒过来,将西红柿倒入碗中,奈何瓶口小,西红柿往外倒不那么顺畅,大儿子又是筷子戳,又是晃瓶子,费了好大劲才算倒出来了。大儿子说,这半碗送外公,那半碗送爷爷,他自己闻闻味就成。
大儿子一番话说得我红了眼圈,赶紧取出两瓶,一瓶送外公,一瓶送爷爷。晚上我用一瓶西红柿做了一锅西红柿鸡蛋汤,一家人围着火炉一人一小碗,大儿子喝得眉眼笑弯,说,今天村里人都知道咱家做西红柿罐头了。
怪不得大儿子坚持自己抱着西红柿罐头给外公和爷爷送呢,原来是想显摆一下。不过,这种炫耀里因为有了孝心,便有了温馨,足以温暖我们一大家人的那个冬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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