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肖胜林 我常会想起蓄了白胡子的太爷爷。 春天,太阳暖洋洋地照着,太爷爷坐在枣树下,光影斑驳。太爷爷低着头,用手指着,慢悠悠地读竖排字的书。周围是安静的,猫趴在太爷爷脚下,鸡在东篱下刨食。那一树枣花,悄没声地,一边开一边落,就有三朵五朵落在太爷爷的书上。时光荏苒,不觉暮年,也许太爷爷正在书里寻找自己年轻时的岁月吧。 姥爷一生侍弄庄稼,却也喜欢读书。石榴花红过了,母亲总要送我去姥爷家住几日。夕阳晚照,姥爷牵着我的手去村后。村后的河沿上,便有一长一短的人影儿。姥爷教我背诵《出师表》:“臣本布衣,躬耕于南阳,苟全性命于乱世,不求闻达于诸侯……”一句一句,一遍一遍,说到星星出来,月牙儿弯弯。 晚上,姥爷依旧要讲故事,故事里的人物是诸葛亮、赵云、张飞……我闭着眼听,后来姥爷的声音小下来,小下来,终无声。我悄悄睁开眼,看姥爷手里拿着一本书,凑近煤油灯。姥爷的人影儿映在墙上,模糊而高大。姥爷常看的书是《三国志》。母亲说姥爷年轻时曾想参军,却未能如愿。现在想起来,姥爷不能骑红马、挎双枪保家卫国,他也许就在书里金戈铁马、驰骋沙场了吧。 假期,我曾卖过一阵子酒。我载了酒,去李庄集市。挨着我的是油饼摊儿,卖油饼的是一妇人:戴白帽,穿围裙,切饼、过秤、收钱,动作麻利,笑语盈盈。 乡下沽酒者寡,很多时候我坐在三轮车上,看龙应台的《目送》。后来看得入迷,忘了卖酒。 妇人拍我肩膀,说有买酒的问你价格呢。抬头,眼前站着一位老者,于是不好意思地笑。 妇人问,什么书?我告诉她是《目送》。她看看书皮,说:“看过,是本好书,温馨有味。”又说:“龙应台的《孩子你慢慢来》一样好看。” 我还要低头看书,却不再沉迷,几次抬头看那妇人,想:她可是一位母亲?于孩子,也如龙应台般温柔纤细? 也曾做东请客,去一处乡村的酒店。先客人进店,店老板迎出来,招呼过了,递给菜谱。我立在吧台边,翻看菜谱,也注意到了吧台后的博古架。 博古架一层层摆着各种酒,酒瓶洁净,大红的艳丽,青花的素雅。右下一格摆的是书,或新或旧,却码得工整。 我问:“你看的书?”他笑,说酒店生意不好做,空闲大。看到了那本《狼图腾》,我说拍成电影了。他说看过书,最好就不看电影,接着又问我:“你看过这本?”我摇头。酒局散的时候,我去结账,老板吧台后收钱,随手抽出《狼图腾》说:“拿去看吧。” 忘记了那晚的菜和酒,却记住了那个笑眯眯的店老板。不管生意如何,能安静地读书,必定有良好的心态。 窗外是安静的冬夜,我慢慢地敲打着键盘,想着这些或远或近的读书人,心里便觉得温润而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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