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熊荟蓉
“日轮当午凝不去,万国如在洪炉中”的伏天来了,我又怀念起童年那“清新簟中味,悠然扇底风”的夏日时光。
那时候没有电扇与空调,与夏天一起出场的是蒲扇。那种用蒲葵叶裁剪而成的蒲扇,扇面泛着微黄,有一轮一轮的脊纹。扇柄硬而光滑,握在手里,很有质感。摇动起来,清凉中散发着麦秸和青草的芬芳。
每年小暑过后,奶奶就会从她的箱子里拿出几把蒲扇。两个弟弟淘气,喜欢用扇子当武器,相互攻击。他们的蒲扇总是很快就脱了线、散了架,然后,就蛮不讲理地去抢别人的蒲扇。奶奶找来红橙黄绿蓝紫六种颜色的布条,给每把蒲扇镶边,细密地缝好扇口,再分给每个人。每个人保护好自己的那把蒲扇,就有效地延长了蒲扇的寿命。我分到的是一把紫色碎花布镶边的扇子,分外美丽。
每个夏天,蒲扇都与奶奶如影随形。做饭时,奶奶要用蒲扇去扇旺灶膛里的柴火。去菜田里摘瓜果时,奶奶要用蒲扇挡开晃眼的阳光或豆大的雨点。午后靠在树荫下打盹,奶奶就慢悠悠地摇着蒲扇。每天晚上,当我们姐弟睡下,奶奶就用蒲扇为我们驱蚊取凉。
那时候的夏天,我们不做晚饭也不烧洗澡水。午餐煮稀饭时多加两瓢水,照得出人影的稀饭装在一个缸盆里,放在堂屋里的方桌上,桌上摆着几碟酱油瓜和乳豆腐。谁饿了,就舀一碗稀饭,就着咸菜,哧溜哧溜喝下去。井里打上来的水,用盆装着,暴晒在廊檐前。傍晚时,用水瓢舀出晒得温热的水,兜头浇到身上,要多舒服有多舒服。夜幕降临了,家家户户就搬出凉席,铺在场院里,小孩子在上面嬉闹打滚,大人们裸着上身摇着大蒲扇唠嗑。
我父亲是典型的乡村秀才,他读的书多,记性也好,最擅长讲《封神榜》《杨家将》《水浒传》。时间、地点、人物,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得清清楚楚。晚上乘凉的人多,蚊子也多,奶奶就不停地挥舞着那把大蒲扇,时不时地用蒲扇轻轻拍在我的头上、身上和腿脚上。在凉悠悠的扇底风中,我望着满天繁星,听着蝉鸣蛙鼓伴奏下父亲讲的那些神奇的故事,总是很快就酣然入梦。醒来是在奶奶的老式雕花床上,夜晚是怎么被奶奶抱进屋的,我一点也不知道。
回想那时候的夏天,应该也很燥热,但留在我记忆深处的,只有蒲扇派送的清凉。如今,随着电扇空调的出现,蒲扇已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。那轻摇蒲扇的奶奶,也随着蒲扇永远地消失了。只有那“悠然扇底风”,在每个夏天如约缭绕在我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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